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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的兄弟姐妹們

廖亞蘭

“你們七弟兄要團結，長大了就是七個家。我也是像你們一樣是從細伢崽長大的，并不是一生下來就這么大。嘎嘎（指外婆）生了我們八兄弟姐妹，長大后成了八家人。我們小時候互相照顧，長大了也是這樣的互相關心。你們長大后，也要團結友愛哦。”小時候每次在飯桌上吃飯時，媽媽就這樣教育我們。媽媽總是有做不完的事，每天起早摸黑。她忙得沒有時間同我們吃飯，也很少有時間跟我們說話。媽媽只有雨天不出去做事才有空和我們坐在一起吃飯，這也是我們最幸福的時光。

媽媽出生在臨湘白羊田的“老屋黎家”，那可是一個地靈人杰的地方。經常聽媽媽講他們一個屋場出了八個半秀才，還聽她講哥哥們是怎么疼愛她和姨媽的。外婆生了五個兒子后才生媽媽的，接著又生了姨媽和八舅舅。外公外婆把媽媽寶貝得象明珠，取名＂黎寶生”，五個舅舅輪流背著玩。特別是三舅舅，吃飯時都背著妹妹舍不得放下。媽媽三歲半那年，姨媽出生了，外公取名“雙元”。大舅與二舅背著媽媽玩，三舅與四舅背著姨媽玩。五舅七歲開始讀書，后來考取了師范大學，在白羊田中學教書與工作直到退休。

大舅舅十六歲那年被國民黨抓壯丁，退役后安排到鞍鋼上班，結婚后舅媽一人帶表哥表姐們太辛苦了，大舅舅就回家種田。大舅第一次參加某戰役時，被大炮聲振得暈過去，等到醒過來戰斗已經結束。他從死人堆里爬出來，跌跌撞撞的沿路乞討回家，被部隊找去后要槍斃，說大舅是逃兵！時任國民黨岳陽縣長的叔外公黎自格到處斡旋找關系才保住了大舅舅的性命，并且繼續在國民黨軍隊服役。土改時，大舅隨黎自格外公的家屬李招娣外婆一家到長塘新生大隊塅家隊落戶，養育了四兒四女，在物質匱乏的時代真不容易呀！我家也在塅家住了三年，我和大妹亞萍在塅家出生的。媽媽說生了我和大妹，都是大舅媽服侍月子，都是叔外婆招娣搖搖籃長大的。三家人住在段家互相照顧，是極相親相愛的三家人。

二舅舅十八歲入伍參加抗美援朝，父親十四歲多參軍，幸運的是他們分在一個班。他倆是最親密的戰友，后來又成了郎舅關系，這就是緣份吧！二舅舅退役后安排在桃礦上班，每逢休息時間，他時常先繞道到我家看望媽媽，他把自己省下的糧票兌換成饅頭送給我們吃。饅頭又大又甜，全屋場小朋友都羨慕我們。屋場里的小朋友們從來沒有聽說過，這世上還有饅頭這樣美味的食品。二舅舅有時繞道到塅家去，送饅頭給李招娣外婆和大舅他們吃。有次招娣外婆和明艷表姐在池塘洗衣服，正好碰到了二舅送饅頭給她們吃。當時明艷表姐只有六歲，她認為是洗衣服時有人送饅頭給她，于是天天提著衣服到塘邊洗衣等二舅送饅頭來吃。二舅有次送了一臉盆又紅又大的西紅柿給我家，中央屋場沒有人種西紅柿，我小時候不認識它是什么東西。媽媽告訴我們說這個是番茄，我也像明艷姐姐樣天天坐在后門口等二舅送番茄過來，因為每次二舅都是從后門口進我家的。媽媽身體虛弱，二舅經常送補藥給媽媽吃。我小時候就認識了“補中益氣丸”“十全大補丸”以及“黃芪精麥乳精”等藥品。

三舅舅滿十八歲后跟著二外公黎光佑學木匠。他喊媽媽和姨媽為＂大強盜和細強盜＂，媽媽問他為什么喊她們強盜？三舅說：“你們兩個長大了都要嫁給別人，你們把我對你們的感情都付諸東流了，去疼愛自己的老公和孩子，把哥哥們都忘記了，偷走了我們的感情，這不是強盜是什么？＂這是三舅對“強盜“的另類解釋?？上嘶楹笪鍌€月游泳時不幸溺亡了，留下悲痛欲絕的一家人。當時三舅媽懷孕四個月了，生下表哥黎作鳳后養到五歲才改嫁。我們都沒有見過三舅舅的面，只有從媽媽口中聽說過。媽媽說三舅很疼人，會生活。有個大雪的冬天，全家人餓得昏昏沉沉時，三舅在大山里弄來一只麂子，還從紅薯地里撿到了很多茴藤把哩磨細了做粑粑，幫全家人度過了難關。

四舅舅長得又高又帥，他年輕時在臨湘商業局食堂幫忙，后來娶了芭蕉坳的美女為妻，他和媽媽長得最相象。我家1985年農轉非后離四舅家更近了，他每年正月間都接我們去他家吃飯。有次他在家門口池塘捉了一個十斤重的老團魚，也把我們接去吃。我在托壩高中讀書放月假到臨湘找父親要生活費用，父親卻回老家了。臨近傍晚了，我只好步行到四舅舅家。四舅舅見到我又驚又喜，吩咐四舅媽煎了一大碗灰面粑子給我吃。四舅媽廚藝好，香噴噴的粑粑使我至今念念不忘。四舅舅第二天給我一元錢，親自送我上車，看見車開走了才回家。我出嫁時，四舅舅陪嫁一床當時最漂亮的被子給我，我一直珍藏舍不得用，可是用第一次曬外面時就被人偷走了！因為太漂亮了，人見人愛，所以被偷走了。而那床漂亮的被子永遠銘刻在我腦海中。

我的五舅溫文爾雅，典型的儒生風度。五舅出口成章，一輩子都愛看書。他從小聰穎過人，勤奮好學，考取了湘潭師范學校，畢業后分配在桃林駱坪中學教書。有一次傍晚放學摸黑回家時，走到何家洞一個港坪里，看見七個人直挺挺的在地上，胸口有血洞。當天剛好政府槍斃了七個罪大惡極的人，舅舅被其中一具尸體拌著了嚇得魂飛魄散！回家后發高燒，燒退后雙手不斷發抖。教育組為了照顧他，把他安排到離家最近的白羊田中學的學農基地工作，五舅成了“守山人”。他除了看書，還在學農基地開荒種了很多菜地。每當菜園收獲的季節，他就帶信要我們去摘菜吃。我家人多地少，青黃不接時無菜可吃。有了五舅的菜園補貼后，我們一年四季不愁菜吃了，直到五舅舅退休。五舅是他兄弟中最長壽的老人，今年九十歲了，還是紅光滿面。他不僅身體健朗，大腦也很清醒，還能吟詩作對。

我的姨媽是個大美女，身高1.70米，皮膚白皙，濃眉大眼。她在所有的兄弟姐妹中是最調皮的一個。只有她不怕外公，外公喝酒時她敢奪來自己喝兩口。姨媽初中畢業后先教書，后來嫁給湘潭大學畢業的高級工程師廖良生。姨父分配到航空航天工業部南方動力機械廠300廠上班，后來姨媽也跟隨姨父進廠，成了航空航天最靚麗的一對夫妻。他們廠首先在沅陵縣，1985年后陸續搬遷到望城縣來了。姨媽姨父的工作具有保密性，每次有親戚問他們做什么工作的，姨媽就說是做生活用品的。姨媽生育三個兒女，媽媽生育七個兒女。在物質匱乏的年代，我們家養這多孩子是很困難的。姨媽每年堅持端午節、中秋節和春節前寄包裹給我家，有新衣服，還有布票糧票，花洋布，錢，也有吃的東西。姨媽為了節約我家的工錢，會根據我們幾弟兄的身高做成衣了寄過來。我長得和姨媽相象，親戚們調侃我是姨媽生的，她每次寄包裹時，還有一封信，信里說最漂亮的花布是給我做衣服的。所以我是全屋場穿得最漂亮的女孩。我家人口多勞力少，年年是超支戶，大隊干部姚金初說媽媽外援好，不肯照顧我們。生產隊長也不肯發照顧糧給我們，說上下屋場只有我家細伢崽穿過最漂亮。姨媽一家對我們的照顧，令社員羨慕嫉妒。

八舅是媽媽永遠心疼的弟弟。八舅長得高大威猛，會畫圖，他畫在門板上的鳳凰展翅欲飛，像要飛走一樣。八舅愛整潔，他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凈凈，而且每次到我家后也是前庭后院掃得整潔干凈，把柴火碼得整整齊齊。八舅喜歡吃豌豆，不管生的熟的都愛吃。他每次在白云礦搞副業回家后，總要去看望媽媽。媽媽身體一直不好，有次爆發了山洪，種在龍溪水那邊的紅薯不能及時運回家，大水沖垮了地墈。八舅把地墈砌了石頭修平整了，把所有的紅薯收回家，而且刨成茴絲后曬干。八舅那次在我家忙了十幾天才把事情搞條索，他平時來了還會幫我和妹妹梳頭發。特別記得1978年，父親已平反復職在臨湘縣城上班。1979年農忙假我到臨湘找父親買油，剛好八舅也來父親這里玩，他買了一個日記本給我。記得里面的插圖有延安寶塔山，我非常喜歡這個本子并舍不得用，多次拿出來到同學面前炫耀。

媽媽的哥哥們和弟妹對她是無微不至的關懷，我們一直以他們為傲。小時候每當有小朋友欺負我時，我就用六個舅舅一個姨媽嚇唬他們。這就是媽媽的一奶同胞，我們受舅舅姨媽的影響，也是相親相愛，誰困難照顧誰。媽媽走后我們六姐弟都在一起過年，繼承了長輩們的優良傳統。

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轉眼間媽媽的八個兄弟姐妹已去世六個，只剩五舅和姨媽了。媽媽與五個舅舅在天堂團聚了，舅舅們與我父親還會偶爾相對飲幾盅吧？

百年旺族，就是人丁興旺。祈愿我們“老屋黎家”子孫發達，我們的祖國繁榮昌盛！